在南京市长江路的一隅、梧桐浓荫深处,一座现代建筑静静矗立,其下掩埋着约1700年前的六朝宫城城墙遗址。这里,便是六朝博物馆的所在地。很多人不远千里奔赴而来,在这里探寻六朝的千年文脉,看青瓷的温润、砖画的飘逸、城墙的斑驳……
砖墙见证六朝都城
提起南京这座城市,“六朝古都”好像是它的一个固定前缀,但“六朝古都”究竟是何气象,始终有一层笼罩其上的神秘面纱,使人们难以琢磨。
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占据江东一隅的吴主孙权于楚金陵邑旧地营建城池,名“石头”,并改秣陵(今南京)为建业。
自孙权称帝始,至隋灭陈止,此间300余年,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六个王朝先后在南京建都,史称“六朝”。六朝建康城,宫室壮丽、人烟稠密,手工业、商业高度发达,是一座闻名于世的东方大都会。宋元嘉七年(公元430年),诃罗陁国使臣来到建康,在国书中如此赞叹:“城郭庄严,清净无秽,四衢交通,广博平坦,台殿罗列,状若众山,庄严微妙,犹如天宫。”
作为建造在建康宫城城墙遗迹上的博物馆,六朝博物馆是我国目前展示六朝文物最全面的遗址博物馆,也是反映六朝文化最系统的专题博物馆。
步入六朝博物馆展馆的负一层,一段长25米、宽10米的夯土墙吸引了众多游客的目光,原汁原味的东晋建康宫城遗址赫然呈现在游客眼前。而这处遗址,也是修建六朝博物馆的缘起。
时光回溯到2007年,南京文物部门考古人员在汉府街车站地块进行发掘时,在地下2米深处意外发现了这处城墙遗址。城墙遗址由夯土构成,一侧包砖。夯土是古代传统建筑的一种较为结实的材料,由于泥土中有大量的空隙,经过夯打后,能够将土打得更加结实,因此夯土在古代也是城墙和宫室常用的建材。这段夯土墙的发现,使南京考古界振奋不已。后经考证,这段城墙,就是约170 0年前六朝建康宫城城墙遗址。正是因为这处千年遗址,南京市政府决定调整原地块用途并进行原址保护,在这片具有深厚历史底蕴的土地上建立起六朝博物馆。2014年8月,六朝博物馆正式对外开放。
别具一格的建筑设计,使得这座博物馆从建成之日起就颇具话题度。六朝博物馆由世界著名建筑大师贝聿铭之子—贝建中先生领衔的贝氏设计团队担纲设计,体系化地将贝氏建筑元素运用于此。整个博物馆建筑被设计为由两个L形扣合而成的建筑几何体。博物馆一楼“阳光大厅”挑高16米,其顶部钢架玻璃将阳光直接引入,将光线投射到负一层展厅。“阳光大厅”内,时常可见游客在光影中漫步穿梭。
“走进贝氏风格的光庭,感触六朝时空的变幻,观众可以在此领略独具魅力的‘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六朝博物馆副馆长贺湘介绍道。
文物再现六朝风采
在六朝近370年的时间里,都城建康在城市建设、经济发展、文化传承与创新等方面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而六朝博物馆一件件珍贵文物,无疑成为这一时期发展的有力见证。
步入二层“六朝风采”展厅,陶俑、青瓷、墓志、石刻等各色六朝艺术珍品汇集于此。展厅形式设计灵感来源于女子化妆时使用的奁盒,大小不一的四边形空间按照顺时针方向串联,让参观流线自然而通透。展厅内几乎没有实墙,而是用竹子、荷叶等植物置景进行隔断,再运用光影效果,使得视觉通透、移步换景,让观众感受到神采飞扬的六朝艺术之美。
一组组人物俑,有的开朗大笑、有的沉静恬美、有的悠然自得,呈现出多样的表情,向人们传递着来自六朝的“微笑”,以微表情展现六朝人物的神采和风韵;三国吴时期的青瓷釉下彩羽人纹盘口壶,是我国目前所见的最早以绘画技术美化瓷器的珍品,其精湛的工艺不仅颠覆了人们以往关于釉下彩绘工艺始于唐代的认知,更将我国这一工艺的历史提前近五百年,在2013年8月被国家文物局列入《第三批禁止出境展览文物目录》;1972年出土于南京东郊麒麟门外灵山南朝墓的青瓷莲花尊,为南北朝时期同类器物中最大最精美者,造型端庄宏伟,高达85厘米,堪称“青瓷之王”,是六朝青瓷艺术中的瑰宝……每一件文物的背后,都有一段鲜活的故事,深刻反映了这一时期江南地区经济的蓬勃发展与文化的繁荣。
从时尚简约的贝氏建筑到竹影幽深的展厅空间,六朝博物馆每一处都在传达“美”的精神,为游客带来一场视觉与心灵的盛宴。
让沉睡的文物“活”起来
“各位游客下午好,欢迎参观六朝博物馆,有需要听常设展览志愿者免费讲解的朋友,请到一楼服务台集合。” 提醒铃声响起,正在馆内参观的观众纷纷向一楼汇集。随后,他们在“六朝青”志愿者皇甫素红的带领下,追随着古代南京人的脚步,开启了一段六朝文化之旅。
如今,作为历史缩影和文化宝库,博物馆早已超越了传统意义上的收藏与展示功能,逐渐演变为教育的重要场所。
随着文博热的持续升温,越来越多的人走进博物馆,志愿服务的力量也日益彰显。六朝博物馆的“六朝青”志愿服务项目,成功入选了国家文物局、中央文明办公室公布的 “2022年度全国博物馆志愿服务典型案例”。
今年68岁的皇甫素红,已经在六朝博物馆从事了8年志愿服务工作。“在六朝博物馆做志愿讲解的这些年,我深刻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皇甫素红原本是一所中学的语文教师,退休后,出于对六朝文化的兴趣,也为了充实自己的退休生活,她选择报名并加入“六朝青”志愿者团队。“每年,馆方都会邀请文博领域的专家为我们开展专题培训,从六朝历史到文物鉴赏,内容既专业又生动。日常,我们也会主动研读相关书籍,提升自己的讲解水平。”同时,博物馆还经常组织志愿者们前往其他博物馆参观学习,以深化对六朝文化的理解。皇甫素红坦言:“现在的讲解相比初来时更加从容流畅,不再是照本宣科,而是能根据观众的需求灵活调整—无论是两分钟的精华速览,还是半小时的深度讲解,都可以应对自如。”
这份游刃有余的背后,是志愿者们对文化的热爱与坚持。除了发展“六朝青”,从2020年起,六朝博物馆还启动了“小青莲”志愿服务项目,邀请10岁至17岁的青少年担任六朝文物的讲解员和守护者。每逢双休日,“小青莲”们会领着游客穿梭在博物馆各个角落,讲述六朝往事,传承家乡的千年文脉。
在志愿者们声情并茂的讲述中,观众仿佛被带入遥远的六朝,与嵇康饮酒,与王羲之对话。正如六朝博物馆所倡导的:每一位志愿者都是历史的“转译者”,用专业与温度,让沉睡的文物“活”在当下。
“文化味”与“烟火气”共生
春色笼罩下的南京,窗外郁郁葱葱,远处是新街口城市天际线,季节与历史交叠同框。
2024年3月全国两会期间,习近平总书记参加江苏代表团审议,全国人大代表、南京市博物总馆副馆长宋燕向总书记报告时,讲述了一扇窗的故事。
博物馆三楼,几乎每个人都会在一扇落地窗前停留,打卡拍照。这扇落地窗被称作最美“金陵之窗”。人们在窗前打卡,在“一眼千年”之间感受时光的传奇、城市的变迁。
“最美落地窗”走红的背后,是人文经济学在文博领域的实践。“文化味”与“烟火气”的有机融合,不仅丰富了城市文化表达,也为激活文旅市场作出贡献。作为六朝博物馆的筹建者之一,宋燕回忆,当年开馆时,周末日均参观人次不过七八百,11年之后,该馆周末日均参观人次增长了近10倍。
“熟悉六朝博物馆的观众喜欢称六朝馆为‘小六’,我们也很欢迎各位来‘小六家’做客。”六朝博物馆副馆长贺湘说,如今的六朝博物馆,既是外地游客了解南京这座城市的一扇窗,也是本地市民家门口的博物馆。“在场馆每层我们都设有公共美学空间,大家除了观展还可以在这里饮茶、品咖啡、聚会聊天。节假日期间,我们也会推出适合各个年龄段的社教活动,满足不同观众的公共文化需求。”
2025年4月15日,六朝博物馆旗下时间地图·六朝文品致物馆焕新开业,40 0余件全新六朝文创产品首次与公众见面。展架上没有繁复的装饰,只有恰到好处的留白。每一件以文物为灵感的设计作品都成为古今对话的载体。
人面瓦当“打工当”明信片、女史箴图冰箱贴、“包容自己的每一天”六朝系列包袋……当四面八方而来的游客,带着这些精致、意义非凡的文创产品满意归去,一座城市的底蕴与旅行的美好记忆,就这样被揣进口袋。